她眼里燃起希望的光,捏紧拳头,使劲地迈开步子往前冲,绕过洗石子装饰的墙面,一路直奔洋楼后方的小门。
她的肺里闷着一团火,心脏好似要从喉咙口跳出来,掀起门前地垫的手指哆嗦个不停,平常阿母就是把钥匙藏在这里的。
可是,没有,就算她把整块地垫都掀开了,还是没有看到那把小巧的钥匙。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地板,整个人如坠冰窟,先前攒起的勇气正一丝一丝地从她四肢百骸里抽出去。
她惊慌失措地转着门把,但是不管她转动再多次,都无法一转到底。
“开门!快开门!”她急得快哭出来了,豁出去地用力拍打门板。
喀的一声,后门无预警被打开了,突如其来的绝处逢生令她愣了一下,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,欣喜若往地要跑进去。
屋外没有月亮,屋内没有开灯,被阴影笼罩住的男孩子就站在门口,胖墩墩的身子如同一座小山般地堵住她的路。
“阿姐……是你吗?”男孩一手握住门把,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,说话的语速有些慢,还有种古怪的不流畅感,“你不是……明天才回来。”
“让开!让我进去!”她气急败坏地低吼。
“你还没说你……是不是阿姐。”男孩看不清楚门外人的模样,又没有获得答案,固执地不肯让路。
“你这个白痴,我当然是你阿姐!”她伸手想推开他,却听到那道幽幽细细、像是二胡在咿咿呀呀的声音又响起了。
“今日吉时,陶家——”
不不不,她绝对不要上轿!她脸色煞白,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拧住,她想也不想地抓住男孩睡衣衣领,骤然爆发的肾上腺素竟是让她硬生生把人拽了出去。
砰的一声,男孩狼狈地跌到门外,磕破了嘴唇,却只是困惑地皱着脸,仰起头看向她。
她却没有看他,而是闭上眼睛,嘶着气尖声喊道:“陶家彦廷要上轿!”
下一秒,一股冰冷的腥臭味猝不及防喷拂在她的脸上,她心跳如擂鼓,用力闭紧双眼,在心里不断念着“南无阿弥陀佛、观音佛祖保佑”,觉得自己抖得骨头都要发出声响来了。
突然,有个尖尖的东西刮过她的脸,她恐惧地咬住下唇,堵住要冲出来的尖叫。
那是什么?是白大人的指甲吗?她想到那双仿佛鸡爪子般干瘦的手,颤抖得更加厉害了。
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持续了很久,又像是只有短短一瞬,就在她要被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震破耳朵时,那道听不出是男是女、是老是幼的呼唤终于扬起了。
“陶家彦廷,上轿喔。”
她双腿发软地跌坐于地,她最后听到的是男孩瓮声瓮气喊的一声“阿姐”,短短两字没有惊慌,没有失措,只有浓浓的不解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背后的汗水都干了,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,她胆颤心惊地睁开眼,只有一条细细的缝,透过狭窄的视野去偷看现在的状况。
没有扛着小轿的队伍,没有白大人高得可怖的身影,同样也不见陶彦廷的踪迹。
被她发狠从屋里扯出来的男孩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。
她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后院,嘴唇蠕动,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好半晌,她才像是重新打开了语言机制,涩着嗓音轻轻唤道:“阿弟?”
无人回应,只有被晚风吹拂的叶片磨擦出细碎声响。她慢慢地眨了几下眼,如同在确认眼前这幅画面,当她发现不管她再如何盯着,都不会有人出现后,她僵硬地扶着墙站起来。
阿弟被白大人带走这个事实终于真真切切地烙进她的脑海,紧随而来的是如荆棘般疯长的惊恐。
阿爸阿母会打死她的!他们眼里、心里只有那个白痴阿弟,如果被他们知道是自己将阿弟推出去的话……她哆嗦着嘴唇,急促地大口呼吸。
她该怎么办?她去哪里变出一个陶彦廷?
她拖着酸软的双脚走进屋里,脑子里乱纷纷的,不知不觉走到楼梯旁的储藏间,视线忽的停伫在储藏间的门板上。
她看着关得紧闭的木门好一阵子,她知道里头放着阿爸怕油价会涨而特地囤积着的汽油,原本跳得激动无比的心跳正在逐渐平稳。
反正不管她做了什么,阿爸阿母都只会大声斥骂,她在这个家根本没有温暖,既然如此……
她毅无反顾地打开门。
…………
滴铃铃、滴铃铃的尖锐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,吵得缩在被子里的短鬈发女孩受不了,她反射性伸手摸向床头柜,但闹钟前几天不小心被她摔坏了,手指自然是摸了个空。
不是闹钟,那就是电话在响了,睿颖浑噩的脑子勉强做了这个分析,她痛苦地用被子蒙住头,把脸埋在枕头里,眼皮重得睁不开,只希望有谁能大发慈悲地去把电话接起来。
但是上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愿望,那声音越响越大声,越来越高亢,简直如同魔音贯耳。
睡眠不足的睿颖罕见地有了起床气,顶着鸟窝般的乱翘卷发,啪的一声掀开被子跳下床,踩着重重的步子走向门口,打算下楼去炮轰那个打电话过来扰人清梦的王八蛋。
然而越是走近门口,她汹汹的气势正在快速消退,因为睿颖此时终于发现了,那声音的来源并不是在门外,而是在她身后。
她脚跟一转,讪讪地走向书桌,手机就扔在桌上,屏幕上呈现出一个小闹钟,锲而不舍地发出滴铃铃的叫声。
关掉手机闹铃后,房间里恢复一片宁静。睿颖拨开戳到眼皮的浏海,看看床铺,又看向房门,觉得枕头与被子都在向她招手,这让她很犹豫是要投奔暖呼呼的被窝,还是起床去刷牙洗脸。
她眼神呆愣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,早上七点,今天是星期六,她为什么要把起床时间设得那么早?
睿颖闭上眼,试图梳理一下思绪,大脑里仿佛有好几个生锈的齿轮在喀啦喀啦地运转。
她记得,记得……她努力赶走睡意,摇摇头,静下心来细想,一会儿过后,她好似听到齿轮终于契合在一起的声音喀的响起。